第二天一大早，太陽一露臉，初升的嫩嫩的陽光，順著窗戶玻璃照進來落在炕上，左旭就醒了，一只胳膊從身後伸過來搭在腰間，健壯而有力，在初秋的清晨裏，暖暖的，格外舒服，他揉揉眼睛，迷糊了半晌，不著痕跡地將楚奕珣的胳膊輕輕拿開，躡手躡腳地起身下地。

沒一會兒，外邊院子裏響起了洗臉的水聲和嘩啦啦掃院子的聲音。

楚奕珣睜開眼坐起身，從枕邊拿過眼鏡戴上，透過玻璃窗，就看見左旭已經洗好了臉，正在水池邊洗衣服，左爸拿了一把掃帚，彎著腰在掃院子，左家大哥坐在門口搓苞米，左媽拿了個小笸籮，正在灑苞米粒餵雞。

非常熱鬧的畫面，卻又寧靜而和諧，楚奕珣回頭看看兩個兒子，圓乎乎的小臉兒，五官與自己以初見相似，不由得心底柔軟，低頭各親了一口，又凝視了半晌，放才穿衣服下地了。

“奕珣起來了。”左爸聲音洪亮地打了招呼，就繼續掃他的院子了。

“在這裏先洗個臉。”左旭拿了個臉盆和一塊嶄新的毛巾，放在井邊的水槽處，又把他的牙具和牙膏拿過來。

“謝謝。”楚奕珣點頭，用冷水刷牙洗臉，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，就見水池旁邊的盆兒裏，除了孩子的衣服，還有自己昨天換下來的，左旭也替他洗了。

早飯是白米粥，白菜素餡的白面包子，一盤醬腌的小黃瓜，一小碟放了麻油和辣油的，切了絲線的圓白菜——雖然生活沒有多富裕，卻處處透著鮮活而又溫暖的氣息。

“將就著吃點兒。”左旭招呼楚奕珣，給他盛了一碗粥，一家人圍著‘靠邊站兒’吃了早飯。

“你去哪兒？”見左旭吃了早餐，似乎要出門，楚奕珣拉了他一把。

“我去西頭一趟。”左旭還沒忘記，要去買一頂蚊帳回來。

“正好我有些東西要買，等會小張過來，讓他去吧。”楚奕珣說道。

“小張？”左旭不認識。

“是我的副官兼司機。”楚奕珣解釋：“我想在這附近看看，具體的選址和面積也得確定一下。”

“也行。”左旭是個實誠人，沒想那麽多，跟他爸、他媽打了一聲招呼，就帶著楚奕珣溜溜達達地出門了。

沿著大道一路向東，沒走多遠就是一條河，說是河，也就是從江裏引水的渠幹而已，渠幹以西是左家集，以東都是九場的地界。

除了崗上種的玉米、大豆和土豆之外，其他的地方都是一汪汪水田，初秋的時節，稻穗隱隱泛出了淡淡的金黃色。

“這些水田，我看價格不低。”左旭一邊帶著楚奕珣往前走，一邊跟他閑聊：“你打算建個多大的場子？資金充分嗎？”

“大概要兩百多個平方公裏。”楚奕珣說了個數字，“資金不是問題。”

“謔——這麽大！”果然有錢，拿下這麽多土地就是一大筆款子，接下來打地基，建場子，材料費，再人工什麽的，也要好大一錢呢。

“所以，要你幫忙啊。”楚奕珣臉上洋溢著淡淡的笑，經過一天的相處，他似乎又有點像初見時那個風趣幽默的少年了——盡管還是有很大的差異。

“幫忙是沒有問題，但是別忘了給工錢。”左旭回了一句玩笑，心裏大約有了個概念：“打算雇傭周圍的村民做勞動力嗎？”

“油氣開采的部分，地下要打不少輸油管道，這一部分沒問題。”兩人沿著灌水的渠幹，踏著繁盛的水稗草，一路往村外走去：“這一帶應該都會並購，至於機械廠的部分，則全部采用內部勞動力。”

所謂內部勞動力，就是從郡府調人過來的意思了，他想著楚奕珣肩上的銀狼星的個數，覺得能調動的力量應該不少。

“秋收之後就上凍了，到時候也不好動工。”左旭想想，也覺著工程浩大，工期長：“明年春天打地基的話，至少得到秋才能完工，那個南土墩的總場，我看也挺好的，為什麽非搬不可呢。”

楚奕珣沈默了半天，最後嘆了一口：“本來是不打算搬的。”

也就是說，有非搬不可的理由了。左旭很聰明的沒有再問下去。

兩人在野外繞了一個上午，楚奕珣從背包裏拿出筆記本，兩人參謀著寫寫畫畫，忙忙碌碌，直到饑腸轆轆，才意識到時間不早了，走到家的時候，午飯已經結束了。

“媽，餓死了。”左旭一進門就吼了一嗓子，倆娃已經吃好了飯，一見左旭，挪著兩條蘿蔔腿扭著小屁股撒著歡兒地就跑過來：“爸爸，叔叔。”

“我的乖兒子。”左旭一手抱起一個，樂呵呵地親了又親。楚奕珣站在左旭的背後，同時伸出去的手，停頓在半空中，默默地又收了回去。

“叔叔，抱抱。”左安跟他爸嗲夠了，把手伸向楚奕珣。

莫非真是父子天性？左旭看著倆娃兒和楚奕珣相處自然愉快，不由得皺起了眉頭：這可不是什麽好現象。

吃了飯，陪孩子歇晌，倆人都累得夠嗆，也歪在炕上睡著了。

下午，楚奕珣開始著手收拾行李。

“這是什麽？”左旭看著楚奕珣遞給他的一摞書，有些不解。

“這是我在皇家指揮學院時候保存的一些書籍，你可以看看。”楚奕珣低著頭繼續收拾行李，招呼也不打一聲，就把自己的衣服放到了左旭的櫃子裏，左旭看見了默默地收回視線，就當沒看見吧。

材料，機械，物理和隱形飛行器，探測技術的最新研究……顯然這可不僅僅是大學教材而已，而且還有不少研究所內部的資料……他這是，什麽意思？

“你很有潛力。”楚奕珣頭也不擡，繼續說道：“姐姐之前在父親面前極力推薦你，而且我看了你對X9227的改造方案，我覺得你做得很好。”

“我們最近正在致力於做一些關於探測和飛行器方面研究。”楚奕珣見左旭一直盯著他，嘆了口氣擡起頭：“我想你幫我。”

飛行器，是目前聯邦空戰領域最重要的器械，沒有之一。自然也就成為了各大科研院校最註重的科研題目之一。

目前這一領域的精尖技術卻把握在少數的幾個家族手裏，這就造成了某些氏族之間的捆綁，依賴，以及不得不發生的利益勾結和妥協。

“我之前在執行探測任務的時候，出了一次事故。”在左旭腦袋轉動的時候，楚奕珣又說道：“就在畢業後不久。”

“什麽？”左旭坐正了身體，面色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：“怎麽回事？”

如果楚奕珣當時出了問題，那他們這一輩子就真的……

“做了檢測，可是我的飛行器本身卻沒找到任何毛病。”楚奕珣語調平淡的就像是再說別人的事情。

飛行器出了問題，駕駛員身亡的概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七，這個人是怎麽逃出來的？

似乎知道左旭要問的問題，楚奕珣主動解釋：“我運氣比較好，當時飛行高度比較低，而且又在水面之上，一察覺到異常，我就跳傘了。”他輕松的一語帶過，但左旭知道，事情肯定不是這麽簡單的，千鈞一發之際，要做到鎮定鎮靜從容有多不容易。

“我聽姐姐說，你對飛行器頗有研究，我那臺自從出了事故以後就封存了，什麽時候，你跟我一起去看看？”

“為什麽是我？”左旭放下書，看著楚奕珣，似乎想透過那薄薄的鏡片，看出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麽，可那好看的丹鳳眼眸下，平靜如昔，不見絲毫的波瀾起伏。

他始終是一個，自己看不透的男人呢……

左旭私底下確實在研究飛行器，但也只是玩票興致，之前楚奕瑤外派他去研修的時候，知道他感興趣，弄了一臺損壞了的二手貨給他擺弄，他沒事兒就搗鼓搗鼓，本想將來培養兒子的興趣呢。

“你不但是個機械方面的天才，而且記憶力超群，尤其對程式和數以萬計的各種參數能做到過目不忘。”楚奕珣平靜地說道：“而目前，這正是我需要的。”

“可我為什麽要幫你？”左旭低下頭，不再看楚奕珣的眼睛，如果繼續看下去，說不定他會不由自主地點頭，“我只答應瑤姐，幫你搬遷而已。”

“你不覺得埋沒嗎？”楚奕珣兀自盯著左旭：“你真的願意呆在這裏，忍心兩個兒子在這個小地方默默無聞地長大？”

這兩點，正戳中了左旭的心事，有才能卻無處施展倒還罷了，可村子裏就一個小學，每個年級學生六七個，老師都是合並著教的，對兩個兒子未來實在是擔憂至極。

不得不說，這個男人，是個體察人心的高手。

“而且，我相信你。”在左旭還來不及反駁的時候，楚奕珣又添了一句。

“你相信我做什麽？”飛行器對於駕駛員來說就如同生命一般重要，他這麽說是什麽意思？左旭低下頭，臉有些微微發紅：“更何況，幫你，我能得到什麽好處？”

“那你想要什麽？”楚奕珣又把問題給拋了回來。

他想要什麽？這個問題，左旭還從來沒有問過自己，也從來沒有仔細地想過，他一直為了家人能好好地生存下去而忙碌著，像是被驅趕著，一刻不停地往前奔跑著，沒有一刻能停下來好好的想一想，這個重要的問題。

“我現在還不知道。”左旭的回答很誠實，翻了個身，趴在枕頭上：“我可以幫你，但這個願望就先留著吧。”

“阿拉丁的神燈麽？”楚奕珣微微一笑：“沒問題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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